零点中文网 > 昆仑. > 第十四章 四面楚歌

第十四章 四面楚歌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零点中文网 www.ldzw.net,最快更新昆仑.最新章节!

    第十四章?四面楚歌

    “铜钟长腿?”梁萧心中惊讶,一定神才看清,不是巨钟生脚,而是一人顶着巨钟行走,钟大人小,将他上半身遮挡住了。

    大钟来得好快。到了近处,扛钟人却是一个年老和尚,生得体格高壮,须眉如雪,面孔红润,不带火气。他一手擎起大钟,一手持了条乌木棒子,大步流星,走到酒楼前面。梁萧见这和尚身形熟稔,一时却想不出在哪儿见过。

    老和尚站定,环顾人群,笑道:“热闹,热闹。”声音洪亮,跟着举棒击钟,“嗡”的一声,围观众人纷纷掩耳。老和尚敲到三响,人群走了个干干净净。

    老和尚笑眯眯说道:“清静多了!”一反手,铜钟扣在地上,挡住了酒楼大门。掌柜见状叫苦连天:“贼秃,你把这个大家伙横在门口,我还做不做生意?”但见他来得惊世骇俗,口中叫骂,却不敢上前扑打。

    老和尚笑道:“善哉善哉!和尚歇口气,顺道向施主讨杯酒喝。”梁萧听见了这句,心头“咯噔”一下:“哎呀,是他。”

    这老和尚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棋坳中与秦伯符赌棋的厉害僧人。那晚夜色浓暗,梁萧瞧不清他的面目,虽知这和尚年纪不轻,浑没料到如此年老,惊讶之余,又想:“为何只见老的?圆头胖脑的和尚娃娃上哪儿去了?”四面瞧瞧,却不见人。

    掌柜没好气地说:“没有没有,一滴酒都没有!”和尚也不着恼,笑道:“和尚一分酒一分气力,没有酒,这口钟可扛不动!”掌柜见他无赖,气得两眼发昏,团团一转,向众伙计招手:“来,把钟移开!”七八个伙计围上来,一起用力,挣得面红耳赤,却似蜻蜓撼柱,另有食客也来帮忙,七手八脚一番折腾,铜钟不过晃了几晃。

    一个伙计眼尖,向掌柜耳边咕哝:“这是寒山寺那口钟呢!”掌柜登时面无血色。寒山寺的大钟天下知名,相传这口钟是唐朝拾得禅师所铸,重逾千斤。不过,寒山寺距城数十里,这和尚竟将这个无与伦比的蠢物搬运到此,本领有如神仙。掌柜惊恐万分,心底连珠价叫起苦来。

    脱欢见老和尚如此神威,有心结纳,拍手笑道:“我请大师喝酒如何?”老和尚望他一眼,说道:“你认得和尚?”脱欢一愣,又笑:“敢问大师法号!”老和尚笑道:“你不认得和尚,为啥要请和尚?”

    脱欢面皮一热,干笑说:“自古英雄惜英雄……”老和尚不待他说完,微微笑道:“英雄?这一百年来豺虎当道,哪有什么英雄?”

    这句话让脱欢大不服气,高声说:“大师说得不对。大元太祖雄才大略,灭国无数,不算英雄么?”老和尚笑道:“铁木真么?也不过是条见人就咬的疯狗罢了,又算哪门子英雄?”

    脱欢对这位曾祖父奉若神明,闻言忘了和尚的厉害,喝道:“贼秃驴,你敢侮辱先祖……”自觉失言,忙又住口。和尚看他一眼,笑笑不语。哈里斯见势不妙,带伤抢上一步,向老和尚合十道:“敢问大师可是九如禅师?”

    老和尚看了看他中指上那颗钻戒,笑道:“蛇眼魔钻?你是贺臭蛇的儿子?嘿,他皮肉发痒,还要来中原讨棒子?”哈里斯面肌一颤,阴声说:“家父对大师当日所赐念念不忘,曾经嘱咐过晚辈,见了大师,务必知会一声。多则五载,少则三年,必来中原与大师一会。”他顿了一顿,又说,“他还说,大师胸怀广阔,从不与晚辈一般见识!”他深知老和尚神通盖世、罕有敌手,故意加上这句话,以免他找自己的麻烦。

    九如哈哈一笑,乌木棒“嗖”地探出,点向哈里斯的胸口。哈里斯不料他枉顾身份出手,大吃一惊,正想躲闪,谁知足下方动,乌木棒飘然向下,到了他脚底,一横一挑。哈里斯站立不住,倒翻出去,乌木棒忽又一扬,搭在他背上。哈里斯只觉巨力如山,身子不听使唤,“砰”,被木棒按在地上,头破血流。脱欢等人瞧在眼里,均是面色如土。

    九如笑容不改,笑嘻嘻说道:“不是你老子说错了,就是你记错了。柿子拣软的捏,和尚最爱欺负的就是你这种不中用的晚辈。”手腕一翻,棒子挑在哈里斯下巴,哈里斯不由自主飞向脱欢。

    火真人与阿滩双双抢上,想要将他扶住,刚一着手,便觉力沉如山,别说他二人有伤在身,就是丝毫无伤,也休想稳稳站住。两人双双后跌,只听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三个人四百来斤的份量,重重压在脱欢身上。三人吓得面无人色,拼命挣起,将主子扶了起来。脱欢痛得龇牙咧嘴,细细一察,断了两根肋骨,三人不敢怠慢,架起脱欢,飞也似的求医去了。

    掌柜见了九如神威,心头发虚,捧出一壶酒,颤声说:“给你!喝完就走。”九如一笑,如长鲸吸水,将酒水一饮而光,舔舔嘴唇道:“好酒,还有么?”掌柜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见他喝了这么大一壶,肉痛到了极点,闻言跌足大叫:“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九如笑道:“和尚说过了,一分酒一分气力,现在不过半分气力,怎么扛得动这口钟呢?”

    掌柜气得两眼翻白,指着九如,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梁萧看不过去,大声说:“老和尚,你本领高强,该去找大高手显摆,欺负一个酒店掌柜,又算什么能耐。”那掌柜听得入耳,连声称是。老和尚瞧了梁萧一眼,将酒壶放在嘴边倒了两下,也没倾出一点半滴。不由叹了口气,木棒一扬,挑在巨钟顶端的铜环处,“嗡”的一声,巨钟升起三丈,复又从天落下,无俦劲风刮得人面皮生痛,旁人全都抱头鼠窜。九如却大步抢出,将巨钟稳稳扛在肩上,向梁萧笑道:“小子,此去哪家酒楼最近?”

    梁萧失笑道:“好啊,还要骗酒吃?”九如笑道:“大错特错。和尚不是骗酒,而是化缘!不用这法子,谁肯给光头和尚酒吃?”梁萧听得好笑,心想:“这和尚真是直白。”掌柜躲在梁萧身后,色厉内荏地说:“哪有这种化缘的法子?简直是偷、是抢……”话没说完,绿衣女拎住他的后襟,搁到一旁,笑道:“老和尚,我请你喝酒,好不好?”

    九如打量她一回,摇头说:“女娃儿,你莫不是也和那个元朝王子一样,有所图谋?事先说好,喝酒归喝酒,和尚万不会听你的话。”绿衣女“呸”了一声,骂道:“你又老又丑,鬼才图谋你呢!只是瞧你馋得可怜罢了。”九如白眉一轩,大笑道:“妙极,妙极!冲你这句话,和尚非喝不可。”绿衣女转嗔为喜,说道:“你这和尚,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好像我逼你喝似的。”九如笑道:“好好,算和尚逼你!”绿衣女正色道:“我想请的人,不喝也得喝;我不想请的人啊,打我杀我,我也不会请他!”说罢瞥了梁萧一眼,嘴角挂着几分冷笑。

    九如点头说:“善哉!善哉!女娃儿说得是,和尚矫情了。”绿衣女笑道:“你这和尚豪气冲天,姑娘十分喜欢,无论如何,也要请你喝两坛的。”她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解开带子,里面珠光宝气。九如赞道:“好有钱的女娃儿!”绿衣女笑道:“和尚,我也事先说好,这些钱都是我偷来的,你敢不敢喝?”九如一愣,皱眉道:“女娃儿越发有趣了。无妨无妨,和尚坑蒙拐骗无所不为。管它偷来的金,盗来的银,但凡有酒,照喝不误。”绿衣女一听,咯咯大笑,只是她戴上柳笠,众人自恨福薄,不能一睹佳人笑靥。她将一块金锭递给掌柜,脆生生地说:“取十坛‘老太婆酒’。”

    掌柜一愣:“老太婆酒?”一边的伙计压低嗓子说:“就是五美人酒。”掌柜转过念头,赶忙去办。绿衣女笑道:“和尚,我们进去喝。”梁萧早已气得脸青,怒道:“贼丫头,你欺人太甚了吧?偷我的钱请客,就不害臊吗?”绿衣女笑道:“小家子气。我请客,你给钱,算是瞧得起你!”九如奇道:“原来事主在场,女娃儿,你的手脚可不利落!”绿衣女笑道:“那又怎样?我偷过来请人喝酒,总比他拿过去嫖妓光彩。”九如点头说:“说得好,说得妙,说得蛤蟆呱呱叫。”

    梁萧欲要反驳,却又忍住。他焦躁易怒,但却轻财好义,说他小家子气倒是冤枉了他。梁萧早已见识过这老和尚的武功气概,心里佩服,嘴上不说,心里却想:“你不请他,我若有钱,也要请他喝几杯。”想到这儿,叹气说:“算了,贼丫头,你们喝过了酒,咱们再来计较!”

    绿衣女本当梁萧受此羞辱,必会动怒,与自己大斗一场。却不料这小子竟不生气,真是大出意料,一时瞅着梁萧,心中狐疑:“这小色鬼怕了老和尚的武功么?哼,欺软怕硬,太没用了。”心中十分瞧不起他。

    九如不耐道:“小姑娘,这酒喝不喝啊?”绿衣女瞥了梁萧一眼,冷笑说:“不喝白不喝。”她与九如并肩进了“醉也不归楼”。梁萧正要上前,明归说:“算了,老和尚的‘大金刚神力’横行天下,一百个你也斗不过他。”梁萧冷笑道:“我不与他们动手,看看也不行吗?”撇开他手,走进酒楼。

    明归无奈跟进,却见九如将铜钟扣在堂心,与绿衣女各抱一坛“五美人”酒,相对而坐。以蓝袍汉子为首的那群壮汉不见踪影,想是趁乱走了,空出两张八仙桌,梁萧便与明归上前,傍着一张坐定。

    绿衣女拍开酒坛泥封,笑道:“和尚,我做东道,先干为敬!”将酒坛凑近樱口,汩汩汩一气饮尽,拭去嘴边酒渍,笑道:“我喝完了……”话音未落,忽地呆住,九如面前,已经放了两个空坛。

    绿衣女笑道:“好和尚!真会喝!”一时酒意上涌,摘下柳笠抛在一旁,雪玉般的双颊上凝了两抹桃红。九如又拍开一坛酒,笑道:“女娃儿生得俊,喝酒的本事嘛?哈!可就没有和尚俊了!”绿衣女大不服气,说道:“天山脚下,从来没人喝得过我!”说着又拿起一坛酒。

    九如笑道:“可惜有酒无肉,就好比没有士兵的将帅,打不了什么胜仗!”绿衣女笑道:“和尚吃肉就直说,何必这么多理由。”向掌柜道,“掌柜的,烤一只全羊上来!”九如笑道:“烤全羊?痛快痛快。”将手中半坛美酒一饮而尽,“女娃儿,吃了喝了,还没问你姓名呢?”

    绿衣女微微一笑,说道:“我姓柳。”九如白眉一抬,“哦”了一声。

    掌柜见来了财神,忙叫众人加紧忙活。不一会儿,一只浓香四溢的烤全羊抬上桌面,绿衣女随手撕了一片,送进口里赞道:“这烤羊与我家的不同,咬着酥脆,嚼着糯软,少了些膻气,多了一股甜香。”掌柜赔笑道:“烤羊的时候,不同的火候,涂抹了鸡鸭猪牛不同油脂,羊腹内还填了杨梅、桂圆、杏子、桃干等十二味果脯。”

    绿衣女道:“这么多讲究?”九如扯下一条羊腿,大嚼道:“还是女人家的舌头灵巧,唔,和尚可吃不出这些门道。”两人谈笑风生,又尽数坛。九如左手托酒,右手吃肉,左起右落,右起左落,吸尽了五坛美酒,肉也吃了九成九。绿衣女心中不服,硬是喝光了两坛陈酿,一时双颊如火,樱口未笑含情,眼波流盼生辉。

    这时忽听门外传来叫喊,十来个和尚冲了进来,个个手持棍棒。当先的老僧形容峻烈,看见店内情形,气得浑身发抖,棒指九如:“孽障!你来挂单,却偷走了寺里的铜钟。这不说了,你还与和女子喝酒吃肉,佛门的清规戒律,被你破坏殆尽了!”掌柜认得这人是寒山寺的主持弘悟大师,急忙上前。还没辩解,就被老和尚一掌掴倒,怒斥:“你也荒唐!卖酒肉给出家人,让西天佛祖蒙羞?”说着棍子一抡,向九如劈头打到。

    九如避开来棍,站起身来,众僧人挥舞棍棒,将他团团围住。九如笑道:“弘悟,你一口一个佛祖,可知佛在哪里?祖在哪里?”?弘悟一愣,厉声道:“佛在你六阳魁首之上,祖在你双目交睫之间!佛发霹雳,劈开你顽石心髓;祖放金光,刺破你昏花老眼!”九如冷笑道:“我看你才是顽石脑袋,老眼昏花!”弘悟怒道:“胡说八道!”九如哈哈一笑,道:“你看不见么?”弘悟道:“什么?”九如指了指鼻尖,笑道:“你想不到吧?”弘悟又是一呆:“什么?”

    九如仰天大笑:“来者无祖,去者无佛;芸芸众生,迷惘执著。佛是什么?祖是什么?祖便是我,我便是佛!”这三十二字,字字若铜钟大吕。弘悟好似挨了一记闷棒,呆了呆,怒道:“好狂僧,胡说八道!你偷铜钟,骗吃喝,有什么脸面自称佛祖?”九如大笑一声,伸出乌木棒,将铜钟一挑,担在肩上,大踏步向门外走去。两个和尚挥棒来打,木棒打在九如身上,顿时断成了四截。

    九如朗声道:“偷了乾坤胸中留,骗得真如袖里藏。摩诃般若波罗密,哪管世人说短长!”举棒一敲巨钟,仰天长笑,钟声笑声相应,有如怒龙冲天而去。(按:真如,梵语,宇宙之本体;摩诃般若波罗密,梵语,大智慧到彼岸。)

    群僧跟着追出,九如步履若风,须臾不见人影。弘悟沉思九如的话,脑中灵光忽现,“啊呀”一声,心想:“这和尚装傻弄痴,但句句机锋,不正是要点破我的心障么?”思来想去,自觉若不逮着九如问个明白,这一辈子和尚便是白当了,于是叫道:“追,追!”连滚带爬地追上前去。众和尚只道他要抢回铜钟,也各持棍棒,紧追上去。

    梁萧见老和尚一去无踪,站起身来,走到绿衣女面前,冷冷说:“你找的帮手走了!”绿衣女一手托腮,听他说话,也不抬头。梁萧当她小看自己,一挥手说:“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理人?”他按在绿衣女肩头,女子一个踉跄,几乎跌倒。抬起头来,醉眼乜斜,脸儿如开透的桃花,扭腰站起,喃喃说:“小、小色鬼……嗯……你、你要死吗?”

    梁萧一皱眉,伸手抓向少女右臂。他算得清楚,这一抓有六七个后招,绿衣女一定无处可逃。不料一抓便着,下面无穷变化,一个也变不出来。他一怔,便觉绿衣女就势倒入怀里,梁萧怕她使诈,急欲闪开,谁知绿衣女的身子软如轻絮,腻腻乎乎,粘在他的胸前,一下也不动弹。

    梁萧微感窘迫,推她说:“贼丫头,怎么啦?快快起来,咱们的账还没算呢!喂,听到没有?咦!你真睡了……”任他喝骂,绿衣女只是躺在他的怀里,双颊火红,两眼紧闭,睫毛翘长浓密,眉间凝着几许清愁。

    明归起身笑道:“小丫头不知轻重,这百年陈酿是随便喝的吗?美女人人喜欢,多了可要伤身。‘五美人酒’下口容易,但后劲十足,老和尚神功盖世,自能化解,小丫头多少斤两,也敢与他拼酒?”

    他一脸的幸灾乐祸,梁萧哭笑不得,低头看了绿衣女一眼,见她醉态可掬,不由心想:“这妞儿长得蛮好看的,哼,不过关我屁事。”

    见他一时犹豫难决,明归又说:“梁萧,这女子美貌无双,你喜不喜欢啊?”梁萧哼了一声,出门牵马。见他怀抱主人,胭脂马也十分乖顺,一牵就走。

    梁萧厌恶绿衣女,却喜爱她的马儿,忍不住伸手去摸,第一次,胭脂马侧身闪避,第二回觉出梁萧没有恶意,任他抚摸缎子似的毛皮。

    梁萧爱极,本想骑上试试,但见它昂首四顾,神骏非凡,不由心想:“它这么骄傲,骑它背上岂不辱没了它?”于是极力忍耐不骑。明归见他苦忍,只道他恋着绿衣女的美色,不由心想:“妙啊,我先使点儿手段,叫你两个好得蜜里调油,难舍难分,跟着再拿这女子做人质。哼,你小子奸恋情热,被我一哄一吓,还有什么不肯说的?”

    梁萧到了人少处,方才停下。明归指着远处说:“那边有家客栈,你带她去休息。”梁萧“唔”了一声,明归又笑道,“她喝了三坛百年的陈酿,醉得太厉害,你先扶她进栈,我去买些药给她醒酒。”梁萧望着他,心中起疑:“老狐狸忽献殷勤,不大对头。”明归笑道:“不必多心,我不过想你了结此事,你我早早启程,共谋大事!”

    梁萧对他所说的“大事”毫无兴致,但绿衣女在怀里扭来扭去,实在叫人不是滋味。少年人血气未定,抱着这么个千娇百媚的醉美人,不由血行加快,出了好大一身热汗,闻言想也不想,就向客栈走去。

    明归望他背影,微微冷笑,转身到街上找到一家药铺,叫了几味药材。郎中心中疑惑,低声说:“客官,恕老朽冒昧,这几味药一配上,可是极霸烈的**方子!”明归冷笑道:“让你配你就配,哪来这么多废话?”郎中诺诺连声,心想:“这老头人老心不老,也不怕吃了噎死。”明归抓了药,让郎中细碾成粉,用纸包了。一边走回客栈,一边设想如何下药,如何作合二人,再如何用小丫头做人质,逼迫梁萧吐露武功奥秘。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未绝,忽听一人冷冷说:“明兄好兴致啊!”明归浑身一震,回头笑道:“秦老弟真是不辞劳苦,一口气追到苏州来了!”

    秦伯符立在五丈开外,冷笑说:“梁萧呢?”明归哈哈一笑,嘲弄道:“人没了,白骨有一堆!你想不想要啊?”秦伯符目眦欲裂,大喝一声,只一晃,双掌推出。

    明归单掌一封,二人掌力接实,明归飞起数丈。秦伯符微微一愣,旋即醒悟:“贼子奸猾,借我的掌力遁走!”

    明归跳上楼顶,忽觉劲风逼来,心头一惊,转身又接一掌,只觉对方劲力雍容,好似高山流水。侧目一看,花清渊脸色铁青,大喝:“你、你当真杀了萧儿,今日不杀你,天理难容!”呼呼呼连出六掌,均是挟怒而发。

    明归连连后退,好容易站稳脚跟,秦伯符也纵身上房,他顾及花清渊的身份,站在一边掠阵。斗了二十招不到,明归哈哈大笑,拍出一掌,花清渊正要拆解,明归左手倏扬,**粉末迎面打出。花清渊怕是毒药,屏息后退。秦伯符见明归阴招伤人,不顾规矩,厉喝一声,挥掌来攻。明归反足倒勾,数枚青瓦向他飞去,瓦片飞至半空,被秦伯符掌风一逼,竟然反激回来。

    明归低头让过,花清渊赶来,正巧迎上瓦片,只好刹住来势,挥掌拍开。明归见机,从他身边飞蹿出去,顺势向他攻出一掌。花清渊应付不暇,闹了个手忙脚乱。

    明归一旦脱身,全力施展轻功,钻入小巷深处。秦伯符、花清渊奋起追赶,三人在苏州城你追我赶。明归借着地利,连使狡计,后面两人追了半晌,居然追丢。秦伯符大怒,将路旁的拴马石一拳捣碎。花清渊早已料到梁萧凶多吉少,始终抱了一线希望,哪知天意弄人,梁萧终究遭了毒手。一时间,他心灰意冷,拍着街边土墙,放声嚎啕大哭,街上人群如潮,他也全然不顾。

    秦伯符秉性刚毅,忍住悲恸,拍了拍花清渊的肩头说:“宫主,哭有什么用?应该寻着奸贼,为梁萧报仇雪恨!”花清渊切齿点头:“秦兄说得是,我们这就去寻明归!”两人怀了一腔恨火,一路向北找去。

    明归摆脱两人,心知天机宫的高手必会陆续赶来,心叫晦气。绕了一个大圈子赶回客栈,准备带走梁萧。还没到达,忽听大呼小叫,远远一望,客栈浓烟冲天,附近的人都在河边提水救火。明归瞧得目瞪口呆,只怕火灾引来仇敌,缩头寻思:“三十六计走为上,顾不得那小子了。”一口气窜出姑苏城,连夜往北去了。

    梁萧抱着绿衣女,叫了一间客房,将她丢在床上,又让伙计打来热水洗脸。他百无聊赖,坐在窗边,想到搂抱绿衣女的情形,只觉心跳加速,耳根发热,不时偷眼看那女子。

    过了一阵,明归始终不回,忽见远处石拱桥边,特特行来一匹黄骠马。马主是个长髯老者,年约五旬,腰插宝剑,背挂一张银胎弓,望这边一瞟,忽地取出一支箭,用火折点燃,取下银弓,冲天射出一箭。火箭破空,迸成六彩焰火。梁萧心觉有趣:“这焰火不错,不知在哪儿买的,我也买一支玩玩!”

    那人射出一箭,又抽一支箭,对准客栈门前的胭脂宝马,梁萧大吃一惊。“咻”,虬髯老者长箭脱弦,梁萧情急掷出茶杯,正中长箭。长箭落地,那人抬眼望来,只见梁萧飘身落下,顺手拾起羽箭,叫道:“还给你!”

    羽箭掷向虬髯老者。

    老者举弓一拨,梁萧矮身蹿到他的马前,一招“大神境”中的“羲和御日”,翻身飞踢。老者也非等闲,离镫翻落,从马腹下穿出,反踢梁萧后背。梁萧避开来脚,身子倒翻,双腿绞向对方脖子。老者也翻到马背,撑足下踹。

    两人贴着黄骠马,上上下下拆了六七招。梁萧占不了上风,心头十分惊奇:“老家伙什么来路?”

    忽听马蹄急响,梁萧斜眼一望,东方数骑人马联翩驰来,当先一人洪声高叫:“楚老大,女贼在哪儿?”老者应道:“马在,人……哎哟……”他一分神,额头被梁萧的指风掠过,急叫,“小子扎手!”

    梁萧趁机掠出,举目一望,四面八方,十多骑人马向这边拥来。楚老大脱了窘境,翻身上马,搭上箭枝,正要开弓,不防“崩”的一声,弓弦断成两截。他一错愕,恍然大悟,梁萧临走使坏,用指尖扫断了弓弦。

    梁萧见来人气势汹汹,奇怪间,一声清啸传来,一名黄衣女子从马背上跃起,足不点地,奔向客栈。

    梁萧横身拦住,向黄衣女子一把抓出,叫道:“上哪儿去?”黄衣女子反身一掌,格住梁萧的爪势。梁萧定睛细瞧,却是个姿容娇媚的中年美妇。美妇高叫:“你是谁?”梁萧听她声音耳熟,猛地记起,来人正是运河边名叫“二娘”的女子。

    梁萧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二娘,令郎的断腿好了没有?”雷星断腿的事极少人知,黄衣美妇一呆,惊道:“你、你怎么知道?”说着脚下一停。

    梁萧趁机抢入房间,一把抄起床上的绿衣女,刚要越窗跳出,黄衣女如电掠来,手挥一口长剑,厉声说:“把贱人放下!”长剑翻飞,剑法精奇,梁萧苦于无法腾手对敌,只能东躲西闪。拆了不到三招,东面一声巨响,墙壁颓塌,一名铁塔似的巨汉跃马而入,手持一柄数十斤重的大铁锤,二指粗的铁链缠在粗壮的胳膊上,厉叫:“二娘,女贼何在?”嗓门粗大,正是运河边亲手砍断儿子一腿的“雷大郎”。

    黄衣美妇正愁梁萧滑溜,忽见丈夫赶来,惊喜说:“就在这小子手上!”大汉“呵”的一声,铁锤当空一扫,墙垮床破,碎屑纷飞。

    梁萧不敢硬接,纵身跳起,伸足在铁链上一点,借势蹿向门外。黄衣女看穿了他用意,长剑凌空便刺。梁萧这一跳用尽气力,双手又不得空闲,情急中“呸”了一声,一口唾沫直奔妇人面颊。美妇好洁,惊怒间也不忘闪避,梁萧趁这机会,一口气闯出门外。

    刚出门,两个汉子迎面冲来,梁萧凌空出腿,似于癫狂中大步疾行。这一招“接舆狂歌”二人抵挡不住,匆忙后退。梁萧得空,旋身出脚,在庭中假山上一撑,纵上房顶,单足独立,身形迎风摇动。众人欲要跟上,却被他抬腿踢得瓦片纷飞,将上房者纷纷打了下去。

    “豁拉”一声,墙穿屋破?,巨汉跨马驰出房外,骂道:“直娘贼!”铁链一抖,厢房被他击垮一片。梁萧纵身闪开,大汉又要挥锤,铁链却被屋梁缠住,拖拽不动,气得破口大骂。

    梁萧哈哈大笑。雷大郎骂了两声,忽叫:“用‘火雷’逼他下来。”三枚炮仗应声掷来。梁萧慌忙闪开,炮仗一落地,发出如雷巨响,瓦砾四溅,火光乍起。

    梁萧心中骇异,又见三枚“火雷”掷来,急急飞身掠出。身后轰响连声,碎屑打在背上,好一阵刺痛。这时火随风势,客栈裹在烈焰之中。梁萧望下一看,十多人手持刀剑,团团围住四周。他失了地利,又抱了绿衣女,双手不便,不由连连叫苦。

    忽听“唏聿聿”一声,一道白影蹿到屋前。梁萧心头一动,高叫一声:“胭脂!”

    胭脂马一路狂奔,四蹄撒开,尥了两个蹶子。它灵通矫捷,力大无穷,出蹄之迅烈,与武功高手无异。武人们心思只在屋顶的少年男女身上,马蹄飞来,猝不及防,几个人应蹄倒下,变成了滚地葫芦。

    胭脂马咴咴长叫,凌空一纵,身在半空,梁萧一个跟斗,稳稳坐上马鞍。胭脂马神行电迈,钻入一条小巷,跑出不足百步,一道八尺高墙拦住去路。梁萧心头一惊,正想挽缰改道,可见胭脂纵蹄如飞,心头一动,闭眼大叫:“好胭脂,我信你!”

    胭脂发声长嘶,有如应答,奔到高墙前,浑身一纵,居然越墙而过,落地就走。梁萧睁眼大喜,赞不绝口:“乖马儿,好马儿……”

    他回头望去,浓烟滚滚,直冲霄汉,客栈被“火雷”点着,火借风势,一发不可收拾。

    梁萧暗暗心惊,遥见前方已是城门,城门吊桥头,不下十骑人马迎面堵来。梁萧欲要转向,左面又来五骑,后方右方,皆有骑士包抄。不及转念,胭脂不闪不避,直奔过去。梁萧一惊,叫道:“乖马儿忒笨了,该往人少处去!”说着胭脂已到桥头,双方相距不及十丈。

    梁萧钢牙一咬,将绿衣女横搁马上,“呛啷”拔出剑来。不料胭脂于奔跑间人立而起,纵声长嘶,声如金石,直透苍穹。

    这匹宝马本是天山以北的野马之王,后被绿衣女的师父想尽法子收服。胭脂生来霸道,能斗虎豹,平常的马匹天生怕它,这一啸,显出威慑万马的神威。对面的骏马听见,纷纷摇头摆尾、四散狂奔。众骑士扯缰挽绳,勒得马口流血,也止不住坐骑的去势。一匹马不辨东西,带着主人,“哗啦”冲进了护城河。

    梁萧见它威风,又惊讶,又喜爱。胭脂惊退群马,一跃过桥。众骑士心知一旦此马走脱,倾天下之兵也休想追上。飞驰间,以楚老大为首,纷纷弯弓搭箭,梁萧身后箭啸连连,声如雨打芭蕉。

    胭脂忽左忽右,纵蹄狂奔,但开弓人多是高手,仍被一箭射中后腿。箭镞是三棱刃,一旦射中,鲜血顺着血槽涌出。宝马吃痛,纵声长嘶。梁萧心急如火,忽听有人高叫:“别射了,说好了这马归我!”呼声越来越响,说到“我”时,声如响雷,似在耳边。这一声叫罢,箭雨为之一歇。

    梁萧急急回头,一名青衣男子徒步如飞,离马后不足丈许。梁萧倒卧出剑,男子哈哈一笑,足不停步,右手挥指,“当”的一声点中剑脊。梁萧虎口痛麻,长剑几乎脱手。那人一指没将他宝剑弹飞,“咦”了一声,左手抓向胭脂的后尾。

    胭脂一声长嘶,向前一蹿,带伤蹿出四丈有余。那人一抓落空,拔腿急赶,哪知胭脂马一跛一跛,仍是迅快无伦,转眼已在二十丈开外。青衣男子追之不及,心头又惊又喜,惊的是这宝马受伤之余,尚有如此脚力;喜的是这宝马神骏无双,更欲得之而后快。

    胭脂跛着脚跑了数十里,眼见抛开追兵。梁萧不忍它再跑,到道旁拔出箭矢,撕下衣襟裹好伤口。定睛一看,箭杆上镌了一个“楚”字。不禁望了犹在马背上熟睡的绿衣女一眼,心想:“雷大郎和二娘所说的女贼莫不是她?”想起雷星被亲生父亲砍断一腿的惨景,又想,“贼丫头手段歹毒,被仇人逮住了也活该。”

    他叹了口气,将绿衣女搁在马背上,用缰绳捆牢,说道:“乖马儿,我不管了,你带着她逃命吧。”说完转身便走。却听身后马蹄轻响,胭脂呆头呆脑地跟在后面,只好又说:“乖马儿,我说不管就不管,要怪就怪你主人心肠不好,惹来这么多对头。”转身又走,胭脂始终跟着。梁萧快它也快,梁萧慢它也慢,梁萧把脸一板,正要喝叱,胭脂马却直愣愣将鼻子凑过来,对他呼呼喷气。梁萧心一软,伸手抚它鬃毛,再瞅绿衣女一眼,不觉心跳变快,苦笑说:“乖马儿,我留下来,可是看你的面子,不关你家主人的事。”转身背起女子。二人这次肌肤相接,滋味似又不同从前。梁萧心跳加快,只觉古怪,任他聪明绝顶,也想不透其中的原因。

    穿过一个小谷,望见太湖烟波,梁萧正想去处,忽听马蹄声起,只听有人喜道:“在这儿了!”梁萧闪避不及,转身一瞧。来的是一个长相清俊的小后生,跳下马来,冷笑说:“小子,你是这贱人什么人?哼,这贱人受伤了吗?自作孽,不可活……”他嗓音清脆,口齿便给,连珠炮说完,见对方不答,又说,“你哑巴了?把女贼放下,滚得远远的。”

    梁萧冷冷不语。小后生双颊泛红,一抖手向他分心刺来。梁萧一手扶住背上的绿衣女,看他剑来,一掌拍中小后生的剑脊。小后生剑锋歪斜,胸口空门大开,不由收剑护住全身,抬眼一看,梁萧依旧站在原地。他心中更加气恼,又刺一剑,来势更快更狠。梁萧看他剑来,“啪”的一掌,又把长剑拍开。顷刻间,小后生电光霹雳般连刺五剑,均被梁萧运掌一一拍偏。

    小后生使到第六剑,羞怒欲狂,顾不上什么招式,身剑合一,猛扑上去。梁萧这招“掌运天下”出自“纵横境”里的杨朱,杨朱是先秦诸子之一,曾说“治天下如运诸掌”。这一掌极得举重若轻之妙,看似随意拍出,实则奥妙无方。对付厉害高手,还须合以身法,加以变化。这小后生武功差他一大截,梁萧站着也能胜他。

    忽见对方情急拼命,梁萧微微一笑,使招“弈秋投子”,左手二指若拈棋子,按在剑身上方。弈秋是围棋之神,这一指颇合弈道,正中剑上新旧力道断续的地方。

    小后生虎口一热,长剑脱手。梁萧右爪突出,抓向对方胸口,但觉入手软绵滑腻,心中不胜诧异,手上略微一缓。小后生拼死一挣,嗤,数层衣衫一并撕破,露出粉色的抹胸。

    梁萧一愣,瞧得目不转睛。小后生尖叫一声,捂着胸倒退两步。梁萧恍然大悟,冲口而出:“哎呀,你是个母的!”

    女扮男装的少女面红如血,扯衣遮住胸口,瞪着梁萧,眼泪滚来滚去。梁萧还想取笑两句,忽听一声长啸自东传来。少女听到笑声,惊喜叫道:“爸爸,快来!”梁萧见她一脸狂喜,心生恶念,冷笑说:“你妈来也没用。”挥手又抓少女酥胸。少女被他抓过一回,羞愤欲死,岂能容他得手,骂声:“小淫贼!”一手护着衣襟,一手来挡梁萧的爪子。不料梁萧这一抓只是幌子,见她全力护胸,腰腹露出破绽,嘻嘻一笑,轻轻点中少女的气海穴。少女劲气一泄,被梁萧搂在怀中。

    梁萧背负佳人,手抱娇娃,换了登徒子瞧见,必然羡慕他艳福齐天。但他身在险中,来不及享受温香软玉的滋味,只瞧人马四面逼来。梁萧见北方人少,大步流星奔了过去。北方当先的是黄衣美妇,一见梁萧,运剑就刺。梁萧嘻嘻一笑,将少女迎了上去。这抓人质的法儿,却是他从明归那里学来的邪招。

    美妇剑气凌厉,激得少女面皮生痛,忍不住尖叫一声:“姑姑!”

    美妇看清她的容貌,间不容发收回长剑,惊道:“楚婉……”还没说完,梁萧奔出两丈,前方四人挥剑阻挡,梁萧将楚婉当作兵器乱舞。

    众人心生顾忌,四把剑流电飞虹,只在楚婉身前晃动,吓得少女闭眼尖叫不迭。美妇急忙抢上,长剑连挥,叮叮叮一阵响,四柄剑尽数落地。

    梁萧笑道:“二娘谢了!”黄衣美妇“呸”了一声,杏眼圆瞪。梁萧见来人甚多,一拍胭脂,笑道:“乖马儿,再辛苦一下?”翻身上马,胭脂撒开四蹄,蹿入山中。众人得知楚婉被俘,也不敢过分紧逼,只是远远跟着。

    梁萧借着山势大兜圈子,行至傍晚,他怕胭脂伤势恶化,背着绿衣女下马步行。楚婉被横在马上,一路上“小畜生,小混蛋”骂个不停。梁萧起初无暇理会,闲来听了几句,作起恼来,嗔目瞪她,楚婉也不示弱,睁着一双大眼回瞪,又骂一声:“小淫贼。”

    梁萧道:“好啊,你再骂一句,我连你裤子也撕了。”楚婉吃他一吓,眼里流出泪来。梁萧静下心来,寻思:“一个贼丫头已经累赘,再添一个,根本不用逃了。”将楚婉拽下马来,拍开她的穴道,喝道:“滚吧!”说完迈步就走。

    楚婉一怔,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决心,跑了两步,高叫:“小……小子,站住了!我有话说!”

    梁萧瞪眼道:“还想挨揍?”楚婉赶到他前面,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哼哼说:“你干吗放我?”梁萧见她一得自由,气焰又涨,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人长得又丑,嘴巴又讨厌,谁遇见谁倒霉。早早放了,上上大吉。”

    楚婉双颊涨红,瞪了那绿衣女一眼,咬了咬嘴唇,轻声说:“谁长得丑,她、她又比我好看多少?”梁萧笑道:“说得好,她就是比你好看。”楚婉也是这样想的,可被梁萧说出,心里别有一般滋味,失声大骂:“小淫……哼,你胡说八道!”她本是家族中最出色的美人,人人对她另眼相看,怎料被比了下去。越美貌的女子,在容貌一行越是好妒,不由忿忿说:“她美又怎样?还不是个偷鸡摸狗的女贼?”梁萧疑惑道:“你叫她女贼,她偷了你什么?”

    楚婉道:“她偷了我家的镇庄之宝。”梁萧道:“什么宝?”楚婉迟疑一下,说道:“女贼没告诉你么?嗯,这个……可不能对你说。”

    梁萧想起黄衣美妇在运河边说的话,心头一跳,冲口而出:“纯阳铁盒?”楚婉“啊哟”一声,失惊道:“小贼,你怎么知道?那、那盒子在你手上?”

    梁萧心生狂喜:“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功夫,天叫这宝贝铁盒落在我手里。”楚婉见他面露笑容,笃定铁盒在他手里,心想:“要想个法儿哄他交出来。”便冷笑说:“这女贼逃走的时候,还杀了‘天香山庄’三个园丁,烧了三叔公一大片花田。哼,听说她还沿途偷窃官宦富户,连皇帝的大内她也有光顾。最可气的是,她每次偷罢,总要留下‘天山柳莺莺’的名字,真是张狂之至。”梁萧心想:“原来贼丫头叫柳莺莺。”他微微一笑,点头说:“偷过留名,了不起!”

    楚婉“呸”了一声,怒道:“你知道什么?三叔公这次大为生气,破关出庄,专拿女贼。他老人家武功盖世,你不将人给我,可是小命难保!”

    梁萧心想:“就我见过的人物,只有萧千绝与九如和尚称得上武功盖世。你那三叔公大约是两文钱买张牛皮,自吹自擂!”嘴里却不说破,只是微微一笑。楚婉察言观色,以为被自己说动,又说:“你要是贪图这女贼的美色,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表兄雷星就是被这狐狸精迷惑住了,结果丢了一条腿,要做一辈子的瘸子。”

    她说的是表兄的惨事,口气里幸灾乐祸,顿一顿,又说:“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天香山庄’与雷震姑父的‘雷公堡’是当今两大武学世家,‘参天狻猊’方澜和‘神鹰门主’靳飞,到了我家也要恭恭敬敬。再说了,如今官府震怒,派出江南第一名捕何嵩阳,你再帮这个女贼,可是和天下人作对。”

    梁萧听到何嵩阳三字,冷哼一声,心想:“何嵩阳是个王八蛋,他要抓的人,老子一定要保护周全。”打定主意,嘴唇抿得紧紧,再也不作一声。楚婉自负辩才无碍,平时但有所求,长辈无不应允,这时也欲一纵苏秦之舌、张仪之齿,将梁萧一举说服。若能让他交出纯阳铁盒和女贼,当是天大的功劳。梁萧越是不说话,她越当劝说生效,又说:“你这么年轻,武功已这么好!如果正道直行,一定能够成为一代大侠,干吗要和女贼同流合污?”梁萧一皱眉头,说道:“做大侠有什么好处?”楚婉道:“做了大侠,就能受世人敬仰。”梁萧道:“云万程算不算大侠?”

    楚婉“咦”了一声,惊喜道:“你也知道云大侠?”梁萧听她将“云大侠”三字叫得格外亲热,不由侧目瞧去。楚婉神情奇怪,似温柔,又似憧憬,两眼望着远处,喃喃说:“云大侠是南武林顶天立地的人物,三叔公说到他,也要轻轻点一下头。你知道么?三叔公对世事看得很淡,得他点一点头的,天下算起来也不过三四人。”

    梁萧冷冷说:“云万程么,哼,不得好死!”楚婉怒道:“你才不得好死!”梁萧双眉一挑,正要动怒,楚婉忽又呆望远处,露出温柔神气,轻声说,“不过三叔公又说了,云大侠不错,可是远远及不上云公子。”梁萧问:“云公子是谁?”楚婉瞅他一眼,微微露出冷笑:“云公子就是云大侠的公子,哼,你连听他的名字也不配。”

    梁萧“呸”了一声,说道:“你说那个哭哭啼啼的小鬼?”楚婉听得莫名其妙,云公子是她私心相许的人物,决不容人羞辱,忍不住回骂:“你才是小鬼!”说罢又叹口气,“反正你一百个小贼也比不上云公子的一根手指。上次他随靳门主来天香山庄,请爸爸出山抗元。可爸爸不答应,只说天香山庄独善其身、不问世事。云公子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说:‘久闻天香山庄的“分香剑术”独步武林,云某心中仰慕,今日有幸,想要领教几招。’起初,大家见他口气虽大,人却年轻,心中瞧他不起。谁知我那几个堂兄轮流上阵,居然没人接得下一剑……”

    梁萧插嘴道:“你堂兄没用,不等于姓云的就厉害。”楚婉白他一眼,不屑与之争辩,接着说:“我羽姑姑和姑爷恰好也在,眼看爸爸被逼出场,羽姑姑起身说:‘奴家出嫁已久,娘家的剑法还记得两招,虽然未得真意,还望公子不吝赐教。’”梁萧心想:“这羽姑姑该是那个黄衫妇人,她剑法很好,真斗起来,我也许胜不了她。”想着来了兴致,凝神倾听起来。

    楚婉说:“云公子一听,说道:‘前辈客气,大家不必使力,比划招式,点到即止。’羽姑姑笑着说:‘云公子怜惜奴家,奴家能不承情么?’两人各持长剑,刚要交手,忽听白纱屏风后有人叹气说:‘楚羽,你使这招“玉笛横吹”,若他刺你肩头天宗穴,你又怎么招架?’羽姑姑一愣,半晌才说:‘他、他怎么刺得到我那里?’那人说:‘你先别问,但说如何招架?’姑姑想了想说:‘我使“国色天香”刺他晴明穴。’那人说:‘攻敌必救,求个两败俱伤,笨了点儿,倒也勉强。但若他从坤位出剑,刺你期门穴左侧,你又怎么抵挡?’姑姑忍不住说:‘我、我以“落花惊蝉”刺他角孙穴。’那人叹道:‘这招也还不坏。但若他从小畜位出剑,刺你会宗穴呢?’哼,本姑娘不跟你小子说啦,左右这些剑法你也听不懂。总之那人问一句,姑姑便答一句,包括云公子,大家都觉奇怪。如此一问一答,说到第十二招上,只听那人道:“若他从大有位刺你关冲右侧,你又如何化解?”羽姑姑听到这儿,瞪大双眼,再也说不下去。那人叹道:‘罢了,楚羽,你尽心竭力接他十二剑,不要辱没了你亡父的名声。’羽姑姑脸色煞白,手指握剑,指节都发白了。忽地吸了一口气,真的使出一招‘玉笛横吹’。说也奇怪,云公子应了一招,剑尖如那人所说,真的刺向羽姑姑的天宗穴。”

    梁萧“呸”了一声,说道:“你只管吹吧!十层牛皮也吹破了。”楚婉冷笑说:“你不信?奇怪的还在后面。云公子与羽姑姑事先约好,不必内劲,只比招式。就看二人长剑往来,一招一式,与那人所说的一丝不差,直到第十二招上,云公子从大有位刺出一剑,剑尖停在姑姑的关冲穴上。”

    梁萧又叫:“吹牛吹牛!”楚婉怒道:“你不信拉倒。反正这件事南武林早就传遍了,你一打听就知道。”梁萧听她这么一说,倒也不好吱声。

    楚婉道:“可是,云公子使出那剑,不但全无喜色,反而脸色灰败,盯着那面白纱屏风,慢慢地说:‘阁下是谁?’那人笑道:‘你师父没告诉你吗?’云公子叹道:‘真是楚前辈么?晚辈斗胆,还请前辈指教一二。’那人说:‘老夫死灰朽木,久已不动刀兵,指教二字愧不敢当。不过今日阁下来得不易,老夫也静极思动,罢了,我隔屏献拙,写几个陋字,请云公子品题品题。’他话没说完,已有人奉上墨宝,那人便隔着细白纱屏,写了三句小词,念做‘柳丝长,桃叶小,深院断无人到’。”

    梁萧插嘴说:“这是什么,跟大白话一样。”楚婉笑笑说:“这词句是极尽婉媚的,但那写出来的字,个个笔力万钧,撇捺勾折森若长剑,直欲破纸飞出。唉,我本领粗陋,瞧不出什么门道,可云公子精通剑道,一时看得入了神。他就那么呆呆地站了许久,脸色越来越白,忽地倒退三步,‘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楚婉说到这儿,嗓子一哽,说不下去,目光凝注远处,流露出一丝忧色。

    梁萧听得入神,不由问:“他死了?”楚婉白他一眼:“你才死了呢!云公子调息片刻,说道:‘晚辈愚钝,破不了前辈字里的剑意,今日输得心服口服。’那人叹道:‘你也不过得了令师两三成的本事,想要横行天下,只怕还不能够。再说,剑法是死物,人是活的,分香剑术是好是歹,因人而异,你的剑法,又何尝不是如此!’”

    梁萧赞道:“这话有见地。”楚婉不禁微微一笑,又道:“云公子听了这话,许久都没了言语。那人又说:‘云老雕为人方正有余,机变不足,练了一辈子的笨功夫。嗯,对了,你这姓靳的师兄倒有他的风骨,看来像个英雄,其实是个草包。’靳门主听了这话,脸色十分难看,云公子也很尴尬,却听那人又说:‘不过你就不同了,骨秀神清,金声玉应,来日的前途,哈,不可限量,不可限量……’说罢长笑一声,悠然去了。”楚婉说到这里,瞥了梁萧一眼,眼角透着得意。

    梁萧心想她把这事说得十分曲折,怕是编不出来的,一时将信将疑,又问:“屏风后那人到底是谁?”楚婉哼了一声,傲然不答。梁萧沉吟道:“莫非就是你说的三叔公?”楚婉道:“不错,三叔公这次也来了,你识相的早早投降。”

    梁萧不觉大为犹豫:“这柳莺莺与我非亲非故,抑且还有过节,我为她惹下强敌,怕是不值。”楚婉见他神色动摇,心中窃喜,又说:“你想云公子都胜不了三叔公,你还想拿鸡蛋碰石头?”

    这两句话好比画蛇添足,梁萧一听,胸中傲气上涌,冷笑说:“姓云的又算什么,我再差十倍,也不会输给他。”楚婉听他出口贬低意中人,怒从心起,大声说:“凭你这点儿微末本事,给云公子拾鞋也不配。”梁萧大怒,举拳要打,楚婉瞧他模样凶狠,心头砰砰直跳。梁萧挥了挥拳,终归落不下去,转身上马,飞似的去了。

    梁萧乘马奔了一阵,又怕胭脂伤势复发,便停了下来。忽听柳莺莺在马背上嘤了一声,梁萧回头一看,少女翻了个身,轻轻皱眉,似有不适。梁萧将她抱了倚在怀间,女子的面孔映着溶溶的月光,好似一朵白色的优昙花。

    梁萧情难自禁,低头将脸贴近她的额头,只觉光润如丝,神为之飞。心猿意马中,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梁萧打了个寒噤,想道:“我在做什么?是了,正事要紧,趁她沉醉不醒,我先找找纯阳铁盒。”

    他在胭脂马上的褡裢里寻找,没见铁盒,只找到一只银盒。揭开一看,满是水粉胭脂,盒盖上还有一面玻璃小镜,光亮可鉴须眉。其时玻璃产自西极,中土十分难得,这小小一枚梳妆银盒,价值已然不菲了。

    梁萧将银盒翻看良久,不见有何异样,悻悻放回褡裢,转眼一瞧柳莺莺,心想:“莫非在她身上?”临动手时,又觉心跳加剧、双手颤抖,不由想道:“趁人之危不是好汉。待她醒了,我再明刀明枪地要她把铁盒送我。”于是打起精神,背起柳莺莺走了一程,忽地嗅见一股肉香,他的肚里咕咕乱叫,抬眼一看,北边的树林里露出破庙一角,隐隐闪动火光。

本站推荐:修仙高手混花都重生之都市仙尊神级龙卫官场局中局权路迷局总裁爹地惹不起闪婚试爱,家有天价影后宠妻入骨:神秘老公有点坏灵剑尊惊世医妃,腹黑九皇叔

昆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点中文网只为原作者凤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凤歌.并收藏昆仑.最新章节